她比烟花绚烂
武嘉瑶
她从呼兰出逃,至死都没能找到可以停留的屋隅;她为中国大地立传,却没能成就自己完满的结局。可因为她勇敢的选择和惨淡的际遇,中国多了一个自由的流浪者,一个对真理的追逐者,一个对自我的捍卫者,一个在文学上立下不朽丰碑的大家!满纸萧索,满篇悲凉,她虽比烟花寂寞,却比烟花绚烂。她就是中国20世纪30年代的文学洛神——萧红。
萧红,原名张乃莹,1911年,出生在黑龙江哈尔滨市呼兰区。在短短10年的写作生涯中,她留下了无数卓越篇章。从《商市街》《生死场》到《呼兰河传》,萧红打破了传统小说单一的叙事模式,创造了一种介于小说、散文和诗之间的边缘文学,首创中国现代小说的散文化摹写,由此实现了中国现代文学与古典文学的衔接、承续。她本人对中国现代文学作出了巨大贡献,也因此成为与张爱玲齐名的民国四大才女之一。
萧红9岁时,她的母亲去世。原本就冷漠疏离的父亲变得更暴戾恣睢,有时仅是打碎了一只杯子,也会惹来父亲的痛骂与毒打。到了14岁,萧红被父亲执意许配给省防军第一路帮统汪廷兰的次子汪恩甲,可汪恩甲是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父亲的一意孤行让萧红第一次想要为自己而抗争,第一次想要改写命运。
1930年,萧红初中毕业,喜欢文学的她不顾父亲反对出走北平,进入北平大学女子师范学院附属中学系统学习写作。可她却想象不到自己娜拉式出走的后果:家中断绝了一切支持,不久生活便陷入困顿,求学之路也举步维艰。终于在1931年,困窘中的萧红不得不回到老家,怒不可遏的父亲随即将其软禁。但与之年龄相仿的姑姑同情萧红的遭遇,于深夜帮她再次出逃。
可逃得出的是桎梏,逃不出的却是命运,命运再次开了玩笑。天气渐冷,在哈尔滨流浪月余的萧红,为了不至于冻毙街头,只得投靠在哈尔滨上大学的汪恩甲。可这一次选择,却令她错付了最好的青春年华。她在和汪恩甲的孽缘里浮浮沉沉,而错事桩桩件件,虽透支了青梅竹马的纯情,却让萧红在求助外界时认识了萧军,这个她文学路上至关重要的人。萧军不仅在生活上帮助萧红,更让萧红第一次接触到主流文学圈。1933年,萧红与萧军二人合著的小说《跋涉》出版,而这本书一经推出,立刻在东北引起巨大轰动。
这本书不仅对于萧红本人有重大意义,更是揭露了日伪统治下社会的黑暗,歌颂了人民的觉醒、抗争,带有鲜明的现实主义进步色彩。学界大家鲁迅因此对萧红青眼有加,鲁迅特意将二人介绍给茅盾等名家,并牵头组成名震文坛的“奴隶社”。而萧红也在同道好友的影响下,迎来了创作的井喷期,《生死场》应运而生。“这场是死的城郭,没有花香,没有鸟鸣,即使有花,即使有虫,那都是唱着别离的歌,陪伴着说不尽的死者永久的寂寞。”没有过分华丽的辞藻、没有过分精彩的语句、没有声嘶力竭、没有嬉笑怒骂。不加粉饰,不屑粉饰,文字的力道真正得以散发,内心原始的力与美真正得以展现,力透纸背,字字珠玑。这样的文字,萧红之后再无第二人能写出。
《生死场》虽让萧红扬名于民国文坛,可命运却并不顾怜这位女杰。1940年,《呼兰河传》开始连载,但此时萧红却被确诊肺结核,又受到庸医误治,萧红终是留下半部“红楼”撒手人寰。可也真是造化弄人,半部《呼兰河传》却最终达到了她文学创作的顶峰。厚重是她,对于国人浑浑噩噩的生活态度信手拈来;轻灵是她,缠绵哀婉,儿女呢喃,满纸自然鲜活的灵气简直要溢出。那字里行间的平和让人忘记她伤痕累累的过往:年少离家,颠沛流离10年。那没有希望的未来,那苟延残喘的当下,那没人了解的孤独,她用一双绝望的双眼,去端详他人佯装无知的自私,去迫使自己相信一切即是真实。这哪是什么呼兰河,这是萧红的人生!春秋冬夏啊,带走了命途多舛的萧红,却留下了呼兰河畔,不朽的萧索的风。
尼采说:“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萧红确实令人叹惋,她缄默了太久,她想飞,现实却一直拽着她的脚不放。她也有一双冷眼,可在看透世界不堪之后,她却仍然固执地爱着这个世界。即使饱受白眼冷遇,她仍然渴望爱、渴望肯定,渴望尊重,她如此寂寞而又热烈,纵是世界如此清冷,她都想用自身的热量把它捂热,幸而呼兰河上,生死场里,她魂牵梦萦的渴望与向往一一实现。
世人常拿萧红与其他名满天下的女作家作比较,可是写孤独、写自由、写回忆的人很多,但能用如此天真,自然的笔调写出人世间最普遍的孤独与寥落的,恐怕只有萧红一个了。更让人心痛的是,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知道满纸箴言,承载着她所经受的多少人世沧桑,苦痛折磨。她是这样寂寞,被人误解、被人比较、被人讽刺、被人嘲弄!但是,她的起点虽在一片黑暗之中,一路泥泞、一路挣扎,却还是以笔做杖,走到阳光之下,爬到山峰之上,终于眺望到未来!
责任编辑: 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