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河流
董爱民
之前,我们的祖先曾和睦滋润地生活在那个郁郁葱葱的乐园。我曾清楚地记得,石止村分布着四条河流。
村东边流过的是滔滔不绝的汾河水,横贯全省的这条母亲河,河床在这里豁然开阔起来,河水也一下子平静舒缓了许多,水下面的鹅卵石停在了此地,再不向下游滚动,这个村庄因此名为石止。
石止村设有县境内最大的渡口,一般夏天农历四月至八月摆渡运行,农历九月至次年三月架设木桥。木桥要根据水流增加情况每年适时拆除,否则会被大水冲毁,来年枯水期再重新架桥。适逢大雨天,需要派多人日夜守护,以防船只被大水冲走。渡口共有船只3艘,大船一艘,小船两艘。大船可搭载皮车两辆,骡马8匹和人员若干;小船可搭乘乘客约30人,不搭载车马。乘客多时每天要跑10多个来回,乘客少时则使用小船适时运送。大船需要6人划桨,1人领航掌舵,小船需要4人。乘船或过桥需要购票通行,船票和过桥费相同,客票使用三联单。皮车(含4头匹骡马)一辆车往返1元5角;铁轮车每辆往返5角5分(空车2角,实车3角5分);挑担者单程5分;骑自行车者连车带人单程5分;一般乘客单程每人2分。石止渡口为河西河东两岸人民贸易往来、交往交流作出了历史性贡献,一般河西人通过渡口向河东运送售卖煤炭,河东人向河西售卖手工制品,河东前涧人卖粉条、杨堡人卖食用油、古屯村人卖笤帚和草纸、秦家庄人捏老虎娃娃等玩具、孙堡手工艺人来河西旋帖子和芒络子,耿壁、耿峪的人卖豆腐。
由于这个村庄的地势高于河床,所以汾河并没有为这个村庄带来直接的灌溉便利。金朝兴定二年,闫、张二位御史组织乡民沿着汾河溯流而上三四十里,在一个叫好义村的地方开凿了一条称作“官渠”的渠道,引来了河水,浇灌了村东大部分土地。通利渠有一整套管理规定,其中的定界划线、灌田秩序、兴工出差、维修护养、栽植树木等都有详细规定,而且合情合理,赏罚严明。据说在通利渠上有一柳木棍制度,不论是谁敢在通利渠上拦水筑坝、抢水霸水,巡渠人可以用柳木棍把他打死,一不犯法,二不偿命,可见渠规之严。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又溯流而上六七十里,在一个叫干河村的地方挖了一条更大更长的河道,由于竣工于那年的7月1日,所以命名为七一渠。
这条渠又将村西边干旱了多少辈子的土地浇了个七七八八。
除汾河,还有一条从西到东叫轰轰涧河的季节河,流经这个村庄注入汾河。这条河,西山下大雨的时候才有洪水滚滚而来。村西北有几百亩地,就是靠这个洪水浇灌的。这水带来了浓稠的泥沙,浇进地里就会沉淀厚厚的一层,肥沃得很,村里人将这片土地称作“溢漫地”。每逢下雨的时候,村西北角的金石山上的僧人就会敲钟预报。人说,那口钟五六个人拉起手才能围住。一敲,嗡嗡作响的声音可以远传到百八十里外的平阳府。听到钟声,“溢漫地”的主人就会急匆匆地打着伞、穿着蓑衣往地里跑,每年只要浇上一次洪水,庄稼就会有个好收成。
有了这四条河流的灌溉,这个村的地就成了“刮金板”,不但麦子、玉米、高粱、谷子、水稻等主粮囤尖瓮满,像小豆、黍子、芝麻、豌豆等小杂粮,还有像其他村稀有的芦苇、莲藕、红柳等也应有尽有。灌溉之余,其他的好处也很多。比如说我们村在官渠上就建有三四盘水磨,还建过一个发电站,供全村照明。再比如利用优越的水利条件,我们村还先后建过鱼池和鸭场。每到夏日,荷花怒放,稻花飘香,你挽着裤管儿跳下去,不用费多少劲就可以摸到半篓子鱼、虾、蟹、龟什么的,各种水鸟、蜻蜓穿梭于垂柳荷叶之间 ,俨然一幅江南水乡的风光;到了暮春至秋季的夜晚,一阵盖过一阵的蛙声,从四面八方传进村庄,你会觉着村庄一丁点一丁点地被这声音抬了起来,在星光下飘荡着,全村的人也在月光下飘荡着。这当儿,往往还会飘来一缕董五喜笛子吹奏的《姐妹喜晒战备粮》,或张居寿二胡演奏的《二泉映月》……如果不是间忽传来牲口一两声响鼻和鸡鸣狗吠,你真会怀疑自己和整个村庄的存在,天地融为了一体,黑夜和白天融为了一体,世界的一切都融为一片混沌……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是游泳的场所,给他们带来了无限乐趣。官渠上搭建的北、东、南三座桥,北桥是用砖建的两孔桥,东桥和南桥则是用青条石建成,桥上辙痕累累,年头已经很久了。村南部的孩子,都在南桥处游,东桥和北桥则是东、北部孩子的势力范围。我与有海、朱虎家住在东北部,有时候去北桥游,有时候去东桥游,究竟去哪儿,取决于我们游泳后,到北边去割草,还是到东边去割草。什么狗刨游、仰游、侧游、踏水游、潜水游,花样繁多,我们不学自通地尝试着各种泳姿,尽情地浸泡游玩一阵,时间差不多了,大家赶紧上岸,迅速穿好衣服,回家的路上也是小跑,各自思谋着编造欺骗父母的谎言,被大人察觉挨打是常有的事,更要命的是如果老师知道了,那教鞭是毫不留情的。打完还要被罚站,站成一排,胳膊伸直或是抬起一条腿来,那滋味难受极了。老师处罚的方式最轻的要算罚背书了,心情好的时候,他指定课文的段落让你在限定的时间里背会,否则又要被罚打扫教室。班里的男生大都被处罚过,但是过几天照例又偷着去游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汾河里的水,越来越小,颜色变得越来越黑,不要说在河里行船了,人蹚着过河,也只能没及脚踝;官渠越来越浅,一些支渠一条一条地损坏,最后连官渠本身,也被一截一截地填平了。就只剩一条七一渠支撑着往日的辉煌,村里大部分的地都变成了旱地。
昔日河水满溢的一条条渠道,被太阳晒着,被风吹着,似乎在发出哗哗的声响。我恍惚觉得,身上的血管也在干瘪……
责任编辑: 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