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记忆中的年味

2024-02-24 10:13:10 来源:临汾新闻网  

记忆中的年味

高茂森

  听老人们说,灶王爷腊月廿三上天去,正月初一五更回。那么灶王爷如何上天的呢?我问奶奶,奶奶说,灶王爷是骑着毛驴从烟囱里上天的。我不信,奶奶说,不信的话,正月初一五更时分,灶王爷骑着毛驴往回走,你把耳朵贴到烟囱上,便能听到毛驴脖子上丁零丁零的铃铛声。

  于是,大年三十零点时分,我把耳朵贴在烟囱上耐着性子听。

  听啊听,听啊听,直到耳朵被烟囱烤得疼了,也没听到毛驴的铃铛声。

  奶奶又说,有福气的人才能听到哩!啊,原来我是个没福气的人,怪不得长大了,还是个孑然一身的穷小子,穷得连年也过不起。

  年根,年味更浓了。

  空气中飘浮着诱人的油炸香味儿,时不时爆出一两声激奋人心的鞭炮声。

  终年不得温饱的乡亲们,把从牙缝里节俭下的一点点白面蒸年糕、包饺子,亦让常年啃窝窝头、吃红薯干的嘴巴,享受享受美食。

  这美食当属饺子和枣糕馍最为普遍。我家太穷,吃不起饺子,蒸不起糕馍,享受不到过年的美食。

  大年三十,人人都忙死活,唯有我既不慌,又不忙,逍遥自在,无所事事。

  老年人常说,年好过,日月难过!

  对于穷汉来说,年也不好过!没听老年人还说过:“穷汉怕过年啊!”

  我倒觉得过年也没什么可怕的。

  既然穷得过不起年,那就不用操心过年了,省得过年如过关般忙死活、累死活、熬煎死活。

  我就不信,老天爷还能把我们这些过不起年的穷汉子丢到年那头?

  我躺在略有微温的土炕上,跷着二郎腿,捧本《三国演义》,悠然悠然地看着,似乎过年是别人家的事儿,于我无关!

  孤灯寂夜,万般无聊。

  屋外传来的鞭炮声,声声聒耳;心里五味杂陈,倍觉落寞!

  忽然“嘭嘭嘭”有人敲门,大过年的这么晚了,这是谁呀?

  我胡乱猜测着开门一看,是老队长。他进得门来,皱着眉头环视了一下家徒四壁、空空无也的小屋开口问道:“怎么门上连副对子都不贴?”

  我笑道:“忘了!”

  他又问我:“初一吃啥饭?”

  我笑道:“棒子面糊糊!”

  老队长顿时激动起来,颤抖着嘴唇用粗话嚷道:“这算过年?就是新中国成立前那些要馍的讨饭的,大年初一也要吃顿好的哩!”

  他立马把生产队的保管找来发话道:“立马给娃到库房里挂三十斤麦!”

  保管愣在那儿迟迟未动。

  老队长吼道:“你耳朵聋啦?没听见我说的话?”保管支支吾吾地说:“库房里早就没麦啦!”

  老队长又吼道:“挂麦籽,麦籽不是麦吗?”保管一愣说道:“你不是说,麦籽万万不敢动吗?”老队长高声吼道:“我这不是说敢动了吗?”

  在漆黑的夜色中,保管默默地在前边走,我跟在后边,手里拿着口袋。

  进了库房门,用手电照着挂了三十斤如同石榴颗似的麦籽。

  出了库房,我扛着麦袋,径直来到磨面的水磑前。

  磑门锁着,看磑的跛子三——我们都叫他三叔,早已回家过年了。

  我把麦袋放到磑门前,转身来到三叔家。

  三叔把磑门的钥匙拿出来说:“娃,你会搭磑吗?要不会,我陪你去搭。”

  我们这一方把磨面吆喝成搭磑。

  我说:“会。”三叔便把磑门的钥匙交给了我。

  除夕零点,村里大小炮声响得一塌糊涂。我在飘着浓烈火药味的夜空中,扛着面袋子走进家门。点起煤油灯,忽然发现窗台上多了个大碗,端回来一看,竟是一碗满满的、香喷喷的、胡萝卜猪肉饺子馅。

  我简直兴奋得有点眩晕了。

  这除夕之夜,竟然像变戏法似的,突然间白面也有了,肉馅也有了,这一刻犹如天上掉馅饼一样令我感慨、令我高兴,令我茫然。我随口吟诗曰:

  漫说穷汉没口福,瞎眼雀儿天照顾。

  忧心过年没饺子,得来全不费功夫!

  一颗郁郁寡欢的心,顷刻间被这一连串的意外好事,唤起了一丝丝兴奋,身上顿时来了劲儿。

  于是,我挽起袖子,学着奶奶的做法,和了一大块白面,包了包子大小的饺子。天色微明,我把包好的饺子下到锅里,添柴加火,煮了起来。

  不一时儿,屋里热气腾腾,飘浮着饺子的香味儿,勾引得肚子咕咕直叫。

  熟料,饺子在锅里翻了几个滚后全破了,连一个囫囵的都没有,令我大跌眼镜!

  没法子,我十分惋惜而又无可奈何地捞了一大碗面片,放点盐,倒点醋,搅了搅,便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

  这盐醋伴面片儿,当然没有囫囫囵囵的饺子好吃,可要比喝棒子面糊糊津津有味多了。

  今儿这张天生喝棒子面糊糊的嘴,竟然吃上了白面面片,我知足了。

  收拾完锅灶,天已大亮了。在稀稀拉拉的炮声中,我首先去五管叔家。

  五管叔是村里有名的老好人、大善人,平时没少照顾我。在我心目中,他就是我最亲近的叔伯。几乎每年初一我都先去看望他,给他拜个早年。

  我刚进门,五婶就迎头问我:“娃,昨晚看见你叔给你送的馅儿了吗?”

  我这才知晓昨夜的饺子馅是五管叔送来的,顿时热泪盈眶,不知该说什么感谢的话才是。

  我把饺子煮成一锅面片的事儿说了出来,五管叔的两个儿子和三个闺女,笑出了眼泪。

  说笑到中午时分,五管叔说啥也不让我走。五婶说:“你回去谁给你做?大过年的,婶子给你包碗饺子吃!”

  过了大年初一,便有一帮好友吆喝我吃年饭。于是乎,今天吃张家,明天吃王家,一直吃到破五,我那光棍屋的烟囱从没冒过烟。

  往事过去多年了,一想起来不由得泪目。


     

责任编辑: 吉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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