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明
初夏的一天深夜,我刚刚进入梦乡,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惊醒。我一接听,是乡下的小弟略带焦急的声音:“哥,咱爹的双腿又肿胀流水了,已经输了几天液,就是买不到那种消肿的药。”我了解小弟的脾气,如若不是家里买不到一种叫“β七叶皂甙钠”的药,是不会让我知道这个情况的。第二天,我立即打电话让在医院工作的妻子购买了药,女婿当天便从邮局用加急件邮了出去。仅隔了一天,小弟就打电话说,收到了药,并告诉我父亲输液后稍微有点好转,让我不要着急。
我怎能不心急如焚?时下正是麦收的大忙季节,身兼村党支部书记和村长两职的小弟,既要负责村里的“非典”防治工作,又要完成自家繁重的农活,还要组织互助组,帮助在外务工人员的家庭抢收抢种,再加上伺候父亲,真是够受的。我多想插上双翘,飞回故乡,陪伴在父亲的身旁啊!可我连续收到两封县人民政府县长高建民的来信,被告知:为了32万父老乡亲的生命安全,近期不要返乡。老家回不去,不能替小弟分担忧愁,作为长子的我,寐食难安。小弟怕我担忧,常来电话劝慰:“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在什么困难也能克服。”小弟的话,勾起了我对诸多往事的记忆。
那年严冬,我当兵离家时,父亲领着14岁的小弟到镇上去送行。不知小弟从何处弄来一兜炒熟的花生,硬要让我带上吃,我不肯,小弟非要给。你拉我扯中,执拗的小弟还是把花生一个不剩地塞进了我的口袋。还未等小弟笑出声来,接兵的排长已站到了我面前。他严肃地说:“按照规定,任何吃的东西都不允带,请把花生掏出来。”军令如山,我不敢违抗。小弟捧着我掏出的花生,愣愣地立在那里,眼眶中涌出两行泪水。在登车的一刹那,小弟紧紧拉着我的手哽咽着说:“哥,你放心地走吧,家里有我呢!”望着一副具有男子汉大丈夫气魄的小弟,一股暖流涌遍我的全身。后来听父母亲讲,小弟说到做到,每天放了学,不是去割草,就是去挑水,尽己所能地帮着父母干些家务事。
1975年,高中毕业的小弟也毅然当了兵。经过6年部队生活的锤炼,小弟练就了一种吃苦耐劳、勇于拼搏的品格。退伍回乡那年,恰遇大旱,为了抢种棉花,小弟每天顶着星星下地,披着星星收工,一天要挑100多担水帮助父亲和妻子点种棉籽。由于太旱,杯水车薪,棉籽出不了土,只好担水重点。从未干过重体力活的小弟,身上脱了好几层皮,小弟没叫过一声苦。由于我身居军营,一年到头被繁重的军事任务所缠身,很少能回家帮助妻子干些农活。犁地、耙地、播种、浇灌、收割等脏活累活,都是小弟鼎力相助。尤其是喂养牲口的活儿,小弟考虑到妻子是个妇道人家,又拉扯着三四岁的孩子不容易,就全部揽了过去,从没有让妻子摊过一次草料。每每说起这事,妻子总是感动地说:“如果不是小弟,我可要作大难啦!”妻子在耕种责任田的几年间,小弟究竟帮助干了多少活,真像是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
后来,妻子随了军。根据口头协议,我们兄弟仨每年都要给已丧失劳动能力的父母一份口粮、一份零花钱。可小弟说啥也不让我千里迢迢地从部队往家里邮寄米面,都是按时把我那一份口粮送到父母处。有一年,部队的车要到故乡跑运输,我就顺路给父母捎去了一袋子大米、两袋子面粉。小弟立即来信,毫不客气地责怪了我一顿。自此,我再也没有往家里或邮寄或捎带过米面。我心里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小弟却说:“这就对了,亲顾、亲顾,亲兄弟理应顾帮!”
岁月飞逝,一晃父母步入了风烛残年。体弱多病的父母连自己做饭的能力都没有了,只好由儿子轮流照顾。经协商,我们哥仨每人10天。当时,我和妻子真是犯愁了:父母行走不便,身在故土;我远在晋南,鞭长莫及,每月10天如何照顾?善解人意的小弟即刻表示:“哥,你负责的那10天我全包了,你就放心地在外面工作吧。”我一阵激动,泪珠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1998年,父亲因股骨头坏死行全髋关节置换术后,就离不开双拐了,而且双下肢严重肿胀,经常流水,每年要打一二次点滴;母亲的一双小脚,更难支撑多病的躯体,时时刻刻都要有人帮扶。小弟既要耕种近20亩地,又要照顾父母双亲,还要伺候无依无靠的岳母,其中辛苦可想而知。小弟从未有过任何怨言,精心侍弄着土地,悉心照料着老人,全身心地支持我的工作。2000年初,母亲不慎摔伤了腿,动弹不得。小弟日夜守护在母亲身旁,喂汤喂饭、端屎倒尿,整整一个多月啊!母亲让给我打电话,小弟就是不肯,怕影响我的工作。直到母亲去世我赶回家,看到又黑又瘦的小弟才得知实情。那一刻,充满我心头的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在村民选举“村官”时,小弟以高票当选村委会主任。不久,又被任命为村党支部书记,兼任村委会主任。小弟时刻牢记着在部队入党时的誓言,把全心全意为村民服务作为神圣的职责。农网改造中,村委会拿不出资金,小弟便带头从家里拿来数千元垫付上去。在小弟的带动下,其他村干部也积极效法,解决了燃眉之急,受到广大村民的交口称赞。回家探亲时,我了解到为了给村民们办好事、实事,小弟已垫付资金万余元,我感到由衷的高兴。别看小弟的官不大,要操的心真不少,村里的大事小情,哪一桩、哪一件都离不开小弟。每天起五更、睡半夜,很少睡一个安稳觉、吃一顿安生饭,小弟整日思谋的就是把村民引上致富之路的良策。
羊年正月十五前夕,我又回到了家乡。一进院就看到四处堆放着铁丝笼,小弟告诉我,要和堂弟及堂侄合办养鸡厂。我知道,小弟是在探索、是在拼搏。我鼓励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顺着养殖业这条路子走下去,就一定能获得成功。”小弟笑逐颜开:“但愿如此吧!”
前几天的一个夜晚,小弟打来电话说,饲养的鸡已经三个月,很快就要下蛋了。我高兴万分:“好哇,等到非典过去,我抽空回家吃新鲜鸡蛋,可得管够哟!”小弟哈哈一乐:“哥,就怕你不吃啊!”
放下电话,我枕着喜悦入梦。梦境里,我回到故乡,走进养鸡场,看到了满脸堆笑的小弟和堆积如山的鸡蛋……
(原载《临汾广播电视报》副刊2003年6月24日,《临汾日报》农村版2003年7月20日,《今日临西》副刊2004年8月9日)
责任编辑:秦芳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