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对游子的呼唤
杜萍
早晨六七点,古镇的老街新街都醒了。人们陆续开始搭架子摆摊,等待年关最后的两场热闹集会。一年的艰辛和忙碌,终于落下了帷幕。平时冷清的街道,忽然变成了臃肿的妇人,怀里填满了足够过年的物品,人们摩肩接踵,挤挤擦擦,携带着喧闹和喜悦,尽情享受着年带来的快乐。
花枝招展的布摊前,五颜六色,姹紫嫣红得恍如春天。老少妇人们驻足不前,挑选自己喜欢的床单,这个花儿鲜艳,那个图案素雅,好不容易找到了称心的花布,还等什么呀,赶紧掏钱。年,怎么会少了这些花花绿绿的装扮呢。
一个蛇皮袋挨着一个蛇皮袋,里面是黑豆、绿豆、红豆、小米、芝麻等五色杂粮,应有尽有。年迈的老者负责过秤,老妇人只管收钱。他们的眉间绽出花来,嚷嚷:不急不急,一个一个地称。卖花生的手脚不停,被大家围得水泄不通,卖完一袋从三轮车上再拽下一袋,一袋又一袋。看来,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了。街角的饼子摊,夫妻俩一个擀,一个烙,新鲜的饼子出炉了,外脆里酥。新婚的小两口手牵手,蹲在羊汤摊子前吃饼子,你一口他一口,雪白的羊汤,红红的笑脸,幸福在年末洋溢。
对联,年的主题,串起吉祥和祝福,如花儿盛开在街头。年画更像一幅幅涌动着热烈和憧憬的乡村图腾,随着年的脚步,爬上家家墙壁。
宰割的猪、热气即将散尽的羊,集市尚未过午,已经卖了多半,剩下一副副完整的骨架,空落落地悬挂在空中,招来几只家犬,伺机下手。
“穷人家里没有钱,要想吃肉等过年。”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过年代表着能穿新衣,有肉吃。平常人家,一年难得见到肉星儿,过年时,锅里飘出香味,等到正儿八经上桌了,肉也是看不到,找不见。偶尔,碗里冒出零星的肉末,便会夹起肉末举着筷子欢呼,我碗里有肉。瞬间引来兄弟姊妹羡慕眼红的目光。那时,我常常想,年要是一碗红白相间的五花肉那该多好,能让我吃得满嘴流油,吃得肚皮鼓胀,吃个过瘾。
机会来了,一天,我发现案板上放着一块肉,足足有好几斤,几乎盖住了整个案板。口水不争气地流出来,肚子也配合口水咕咕的不停叫唤。我进屋看看,没人,出门望望,妈妈不在,八成是去邻居家了。那块肉是个诱饵,一直在挑战我的极限。忍住忍住!我努力地转过脸,将目光挪在别处。肉仿佛是一根看不见的钩子,勾起心里潜伏的馋虫,痒痒的,挠一挠;还是痒痒,一拱一拱地拱成哈喇子,顺着嘴角蔓延。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站在凳子上对准肉的边缘狠狠地啃下去……
如今,想吃肉,天天可吃,顿顿可吃,却再也吃不出记忆中的味儿了。集市的每幅画面都是年的鲜活写照,是年的横剖面,每个人都有故事,讲述着一年的喜怒哀乐、耕耘和收获。
对在外的游子,年就是一种呼唤。他们挑着一个家庭的责任,穿过山脉河流,随着拥挤的人潮,从外面的城回到古镇。虽然城里的年锦绣如花,但老家的那盏灯一直亮着,亲人,一直在等待,一直在召唤。是年让他们经过漫长而疲惫的路,回归人生原点,抵达幸福。
年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分量大于一切,游子归家、妻儿团聚、敬老事亲、共享天伦。中国年就像一块浓汁炮制的五花肉,色彩斑斓,韵香味远。
责任编辑:张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