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

胡曙霞

　　一

　　楼下的桂花开得好，细细碎碎，密密麻麻，一朵又一朵。

　　深吸一口，再深吸一口，我与花儿同微笑。

　　这样的时节，很幸福。

　　恰是假期，母亲、姐姐、外甥、外公、外婆……一大家子的人竟在杭城团圆。

　　团圆。多美好的两个字。如同十五的月亮，又晶莹又无瑕。

　　外公九十四，外婆八十九，精神矍铄俩老人。从遥远的村庄到杭州，一路的风尘并未沾染半分，他俩坐在家人中间，笑着，说着，面色红润，神情愉悦。

　　这样的画面，花好月圆。

　　表哥、表妹、舅舅、舅妈，平日并不常在一起，一年之中，仅有几天能相聚，久别重逢的喜悦在大大的饭厅洋溢。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涨潮的溪水一般，叮当有声。

　　年岁渐长，喜欢这样的热闹，很世俗，很生动。说到底，生活因为这些枝蔓缠绕的亲情，绣上精美的纹路。每一丝，都是血脉相连，每一寸，都是水乳交融。

　　母亲说，现在的人啊，不愁吃，不愁穿，企盼的不过是家人安康，花好月圆。

　　母亲是生活的哲学家，蕙质兰心，如水纯善。

　　二

　　中秋，三天假期，每天清晨陪母亲散步。

　　从南宋御街到柳浪闻莺，再到苏堤春晓、花港观鱼，来来回回，两万多步。路不平时，我转身嘱咐母亲小心点;游览车经过时，我拉着母亲的手让她走在里侧。这样的情形，仿佛多年前。多年前，母亲送我去学校，一辆大车擦着我的身子飞速经过，母亲紧紧护着我，性情温婉的她，居然对司机厉声训斥。神色凛凛，不可侵犯。

　　小的时候，她牵着我的手。

　　如今，她老了，换我来牵她的手吧。

　　我带着母亲走苏堤、游长桥、爬吴山。母亲呢?告诉我知福惜福、心怀良善、有容乃大……

　　秋风，已然很有凉意，一股一股如水流，棉麻的裙，在风的鼓动下，绽成大朵大朵的花。桂花落，如雨密。伸手接一捧递与母亲。我看见母亲的手，布满裂痕，小小的花儿，在粗糙的手中，香气氤氲。

　　人寿几何?逝如朝霞。时无重至，华不在阳。

　　眨眼间，丫头和外甥都长大了。

　　眨眼间，我和姐姐都老了。

　　唯有珍惜罢了。

　　木桥下，水清波绿，我说，妈妈给你拍张照吧。

　　母亲羞涩地笑，拢了拢头上的发，稀稀疏疏，白得晃眼。她对着镜头不自然地笑，拘谨地说，妈妈长得不好看，怎么拍都不好看。

　　我指着远处的蝴蝶说，妈妈，你看!

　　母亲抬头微笑，“咔嚓”一声，一张侧颜的照，定格手机。照片中的母亲很美，很美。

　　三

　　中秋，恰逢生日。

　　丫头和她爸爸买来鲜花和蛋糕，庆祝我生日。

　　“生日快乐!妈妈!”丫头笑盈盈地说。

　　我把最大的一块蛋糕递给母亲，说：“女儿的生日，母亲的受难日!妈妈，辛苦了!”

　　感恩这些当下的好!实实在在，温暖又迷人，如同游弋的月亮，透明、润泽、芬芳。

　　想起雪小禅的文字了：所谓爱，更多的时候，是心疼，是包容，是宽厚，是慈悲，是理解和认同，是日常生活中的一柴一粥一饭，是手里暖、身上衣。

　　这样的文字，平淡中蕴含哲理，恰似手中的月饼，咬一口是豆沙，咬一口是芝麻，再咬一口是蛋黄或莲蓉，让人回味无穷。

　　我贪恋于这样的细微与寻常，爱与被爱，付出与接受，皆是花好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