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时间,郭小平和孩子们做游戏。
“您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您的怀抱好温暖。”
“您辛苦了!好吃么?”
临汾新闻网讯 郭小平,临汾红丝带学校校长,“感动中国”2016年度十大人物,2016年“感动山西”十大人物当选者。瘦弱的孩子需要关爱,这间病房改成的教室,是温暖的避难所。你用十二年艰辛,呵护孩子,也融化人心,郭校长,你是风雨中张开羽翼的强者。”这是“感动中国”栏目授予郭小平的颁奖辞。十二个春秋轮回,郭小平如此执着,他和孩子们的故事应该被更多人知晓。
腊月底,张清雅要回江西过年了,临走前,她画了这样一幅画:一栋二层教学楼,楼顶中间飘扬着一面红旗,左上方挂着一轮用蜡笔染红的太阳露着笑脸,那抹红色映衬着稚嫩笔迹写着“红丝带学校”,整幅画用绿色打底,象征生命、象征希望的绿色。
红色是新鲜血液的颜色,它代表着积极乐观、热情和生机。
丝带柔软却有韧性,可以把两种物件相连在一起。
二者相遇,被寓以“爱的开始”,“红丝带”1991年在美国纽约第一次出现,是对HIV和艾滋病认识的国际符号。
春夏轮回,二十年后,2011年12月1日,我国第一所也是唯一一所专门收治艾滋病患儿的全日制学校“红丝带学校”在临汾市正式挂牌成立了。
门:卸下防备让我们紧紧相拥
临汾红丝带学校位于尧都区县底镇东里村,目前已收治33名艾滋病患儿。从市区一路向东,驱车十余公里驶入乡间小道,在一片树木葱茏中,掩映着一栋二层教学楼,楼前空地上方一面红旗迎风飘扬。
这就是张清雅画中的学校,她在这所学校已经生活了两年。如今,这幅画被装裱一新,挂在校长郭小平办公室的墙上。
提起艾滋病患儿,跃入脑海的总是孤僻、忧郁这两个关键词。临汾红丝带学校里的学生曾经确实如此,因感染艾滋病被排挤、被歧视、被抛弃。而郭小平却建立了一所学校,为这些孩子敞开校门,接纳孩子们的同时他又不遗余力宣传防治艾滋病工作,呼吁社会上更多的人敞开心门了解艾滋病,用正确的态度对待艾滋病患儿。
走进临汾红丝带学校,学生们笑容灿烂、与人亲昵。教学楼二楼角落的校长办公室,门始终敞开着。说是办公室,其实更像一个家庭的客厅,茶几上放着几个苹果、一盘酒枣和一盘糖果。一下课,学生们就涌进来,每天如此。
这天,坤坤比其他孩子来得稍早一些,一进门郭小平就看出来他早上没有洗脸。“去,进去把脸洗干净。”郭小平似“父亲”般威严,坤坤就乖乖地跑进去了。
“听话吧?小脑袋里面有想法,肯定是有所求呢。”郭小平的话语里充满爱意。果然,坤坤洗完脸出来便撒娇坐到郭小平腿上,眼睛直勾勾望着桌子上的那盘糖果。
“想吃糖了吧?”郭小平问。坤坤点点头,郭小平没有说话,伸出两根手指和坤坤使了个眼色,坤坤赶忙把手伸进盘子里抓了两颗糖,这才露出了笑脸。
这时候其他学生跑进来了,郭小平并不偏心,示意孩子们每人拿两颗糖,然后转脸对一个小男孩说,“你不能吃知道吗?”小男孩摸摸头咧嘴笑了,大家看着他仅剩的几颗牙齿哈哈大笑,郭小平被孩子们围着,笑声充斥了整个屋子,这里每天都是学校最热闹的地方。
郭小平曾经是临汾市第三医院、传染病医院和中医院三所医院的院长,从院长变成校长,这是他从未想到的。
1997年,400毫升新鲜血液可以换来20块钱。违法卖血的代价是有可能不幸感染艾滋病病毒,经过7至10年潜伏期发展成为艾滋病。
2004年,临汾市传染病医院收治了我省90%的艾滋病感染者,病区患者人数最多时达到60人,这些患者大多数都是因7年前卖血、输血感染艾滋病病毒。
时任临汾市传染病医院院长的郭小平将离市区十余公里的已闲置非典隔离区设立为艾滋病治疗病区,并命名为“绿色港湾”。当时病区里有4个儿童,他们都是因母婴传播感染了艾滋病。眼看着孩子们到了适学年龄,却因歧视而无学可上,而且他们的父母也住在病区治疗,前路未知便也无暇顾及孩子的学业。
每次来到“绿色港湾”看到这4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郭小平的心都会揪着:药物可以控制孩子的病情,但长大后都成为文盲也不行啊!想到此,郭小平便在病区腾出一间病房,挂上黑板,摆上桌椅板凳,老师由医生护士担任。“爱心小课堂”就这样成立了。
郭小平的初衷是希望孩子们会写自己的名字,认识简单的汉字,会加减乘除,等他们长大步入社会,可以做点小买卖不会上当受骗。
后来,入院治疗的儿童陆续增至16名,医院已经无力再维持“爱心小课堂”,但如果就此放弃,孩子们怎么办?外面的学校不接受他们,这些孩子又都来自困难家庭,有些孩子的父母已因艾滋病去世。
“感染艾滋病的孩子都是不幸的,既然来到这儿,再困难我都不会抛弃他们!”郭小平在医院带头募捐,下班后东奔西跑寻求社会各界帮助。2006年9月1日,在郭小平的一再努力下,医院自办成立了“红丝带学校”。下一个困难是缺代课老师。
招聘老师时,郭小平都会先把学校的特殊情况讲清楚,大部分前来应聘的老师都摆摆手走了。好不容易有一位老师愿意来给孩子们上课,第一次上课时却戴着厚重的口罩,穿着白大衣,戴着手套进了教室。“比我进隔离病区还捂得严实,没有打心底里接受学生,怎么能教好我的孩子?”郭小平怕那位老师的穿着伤害到孩子们敏感的内心,仓促中让他离开了。
此后,除了医院繁忙的工作,郭小平还要隔三差五给孩子们找老师,有时候上课前一天晚上老师还定不下来。如今,郭小平也记不清那些年换了多少老师。
多方争取与协调,2011年12月1日,红丝带学校经批准正式被纳入国家义务教育行列。2015年,郭小平辞去院长职务,专心做学校的校长,和其他学校校长不同,他希望学校尽早关门。
“这所学校没有了,就代表孩子们可以去正常学校上学了,我希望他们的生活中没有歧视和冷漠。”
一边是亟需爱心滋养的艾滋病患儿,一边是情真意切的郭小平。从设立“爱心小课堂”那一刻起,郭小平就将自己的心门打开,把艾滋病患儿拥入自己怀抱,这些孩子们也逐渐卸下防备,把亦师亦父的郭小平装进自己心里。
家:暖入心扉让幸福住进来
在红丝带学校,每个孩子都亲昵地叫他伯伯,郭小平不喜欢校长这个称谓,一则是这里只有33个学生,更主要的是这个称谓太过严肃,有距离感。大家更愿意把这里当做家,郭小平是这个大家庭的家长,他在孩子们心中有着父亲的重量。
郭小平不爱当校长,也不像个校长,学习之余,他经常带孩子们下馆子,或者干脆在院子里支起炉子自己烧烤,有时候他也走进厨房,给孩子们鼓捣几个特色菜。在孩子们心中,他就是个普通人,稍大一点的孩子老是跟他开玩笑,小一点的则喜欢窝在他怀里撒娇,讨些好吃的。月月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她和几个女孩会开玩笑地叫郭小平“男神”“帅哥”,不时捉弄捉弄他,好脾气的他真是拿这些孩子没办法。
“都说当家长难,当我这个家长更难,要把这几十个孩子拉扯大不容易呀。”郭小平就像谈论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一样自如,“十多年过去了,我们这个大家庭也算是奔‘小康’了。”
贺老师来红丝带学校前是临汾市传染病医院一名行政人员,那时候,郭小平还是郭院长,严肃又威严。来到红丝带学校代课后,贺老师眼里的郭小平俨然像换了一个人,“不是之前院长的样子,也不像一个校长。”和学校其他人一样,贺老师也觉得郭小平是学校的大家长。
“郭校长很关心孩子们的身体情况,这些孩子能生存下来都不容易,所以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身体就是底子’。”贺老师坦言,同样是给学生上课,红丝带学校的情况却和其他学校不一样。
“学生少,底子参差不齐,所以我们上课相当于一对一教学,布置作业也是分批次布置。”医院工作经历让贺老师对艾滋病和这里的孩子们多少有些了解,所以很快就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但他刚代课没多久,学校就来了一个新学生名叫石头,贺老师明显感觉到石头把自己包裹起来,不愿与人亲近,而且说话声音很低。贺老师就有意识提醒、鼓励石头大声说话,一遍、两遍、三遍……石头不耐烦了也会耍小性子,贺老师就耐心等待石头的倔脾气过去。
“学生有什么问题,其他学校的老师可以叫家长,我们不行。”
贺老师稍作停顿,“很多孩子都是孤儿,我们就是他们的家长。”
都说郭小平对红丝带的学生比对自己的孩子都好,贺老师又何尝不是。和妻儿两地分居,妻子多少次要求贺老师回到她和孩子身边工作,贺老师都以“工作不好找”、“我已经三十几岁了不想再折腾”等理由搪塞过去。事实是,红丝带学校和这里的学生让贺老师有一种家的归属感,他无法离开。
李军是红丝带学校的一名高三老师,郭小平与孩子们温馨融洽的相处方式总是让他动容,“因为我是他们的代课老师,所以孩子们多少有些怕我,但是他们对郭校长完全没有距离感,经常腻在一起,好多不愿意跟老师说的话却愿意说给校长听”。
2010年,家在运城的李军大学毕业后志愿来到红丝带学校,成为这里的一名教师,与孩子们近7年的相处时光让他早已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在我心里,他早就已经感动了中国,他所做的远远比你们知道的多”。在得知郭小平被评选为感动中国十大人物时,老师都很高兴,但大家并没有在这种兴奋中沉浸太久,十多年来,再多的感动也已化作平凡,“孩子们健康快乐的成长是给我们最大的荣誉,这种满足感胜过一切”。
红丝带学校的许多老师都是像李军一样被郭小平的人格魅力和这个大家庭“爱的魔力”吸引来的,李婷婷就是新加入的一员。
李婷婷现在是山西师范大学文理学院思想政治教育专业的一名大四学生,毕业实习她选择在红丝带学校。大二时,李婷婷参加学校社联发起的微爱公益活动,在艾滋病宣传日当天第一次走进了红丝带学校,“第一次来心里很好奇,又有一丝害怕”,出发前活动负责人就叮嘱大家把指甲剪干净,身上不要有锋利的东西。当李婷婷一行人下车后,年龄较小的孩子们一拥而上,有两个小孩拉着她一个劲儿的“姐姐,姐姐”叫个不停,李婷婷原以为孩子们会比较孤僻,没曾想他们竟如此阳光,心里提前预设的防线立即被打破,很快就与孩子们打成一片。此后,李婷婷经常在休息的空当一个人骑车来学校,每次来都要给孩子们带些小礼物。
知道李婷婷想要在红丝带学校实习的意愿后,郭小平没有丝毫犹疑,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既然选择了这里,就不要浪费青春,静下心来,耐住性子,我会把我能教的都教给你。”一句话就让李婷婷从教的心坚定了下来。
爱:倾力为你 让我们不惧未来
中医出身,位列院长,却执着成为一所仅有33个学生的校长。
转变,源于爱。
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份爱领情,质疑声时不时会冒出来。
“你建这所学校本身就是歧视!”
“它就像一个框子,把孩子们和外面的世界隔绝了!”
别人不说,郭小平心里也清楚。“红丝带学校”这个名字就像一个标签,来这里的孩子都被贴上了标签。“人怎么能被贴上标签呢?”说这话时,郭小平拿起桌子上的烟盒,点了一支烟。“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这是目前为止我能想到保护这些孩子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
2015年3月,坤坤从四川西充县来到临汾红丝带学校,右眼角清晰可见的伤疤印记着他悲惨的过去。
坤坤是因母婴传播感染了艾滋病病毒,母亲怀孕3个月时和他的父亲相识。坤坤出生一个月后,父亲突然离开,10个月时妈妈踪影全无。此后,坤坤靠年迈的奶奶和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拉扯长大。坤坤整天在林野间游荡,与猫狗为伴,饿了就吃草,渴了就随处找水喝。一次不小心在山上摔倒了,送进医院才发现坤坤感染了艾滋病病毒。村子里顿时流言四起,坤坤昔日的小伙伴不再和他玩耍,村民们见了他也躲得老远。后来村民联名要求把坤坤赶出村子,坤坤也因此在2014年被称为“被驱逐艾滋病男童”轰动全国媒体。
来到红丝带学校,坤坤是耷拉着脑袋看人的,也不多说话。郭小平只能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去陪伴坤坤,一点一滴感化他、引导他。如今,坤坤是33个孩子中最依赖郭小平的,而郭小平也说坤坤“最扰民”,放心不下,去哪儿都带着坤坤。在阅览室,坤坤一见到记者就扑过来:“告诉我QQ号吧?以后我们可以聊天啊!”纯真如坤坤,很难想象郭小平是如何“降服”这个“野孩子”的。
“我一个大男人,感情不细腻,关心孩子们无非就是吃喝等生活上的事情。”郭小平最担忧的是孩子们的心理问题。这些年,他看过大量心理学书籍,每天除了和孩子们相处,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看书,他希望从书中找到了解、解决艾滋病患儿心理问题的方法。
红丝带学校的教职工都和郭小平一样爱着孩子们,孩子们也同样爱着他们。下课后,阅览室兼项目部办公室的门都会“吱扭”一声被推开,一个个小脑袋露出来,迅速蹿到老师身后,嬉笑着伸出两只小手挠老师痒痒。老师也会十分配合,放下手头的工作假装被孩子们吓到。有爱存在,老师也是亲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虽只是校长,但郭小平胜似父母。
今年红丝带学校有16个学生即将参加高考,郭小平希望他们都可以去北京。“我打算在北京租个大点的房子,如果孩子们在学校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或者生病了,有个地方相聚,互相可以照应。我也方便经常去看他们。”
郭小平沉默许久,“万一孩子们的特殊情况不被同学接受,也好有个地方让孩子落脚,继续完成学业。”谈及高考前会不会和孩子们坦诚地谈一些未来工作以及成家的事情,他十分坦然,“不会。”他又点了一支烟,“我从来不会在孩子们面前提‘艾滋病’三个字,而是说感染者。孩子们避讳我也避讳,说一次就像敲一下孩子的心。”
眼神里、话语中,处处都流露着郭小平对孩子们的爱。他宠着这群孩子们,办公室的冰箱里塞满了各种零食,郭小平像这世间其他父母一样,谈起孩子总有说不完的话,“孩子嘛,难免嘴馋,都喜欢吃零食。你试着都给了他,一次性都给你吃完了,就不好好吃饭了。”
33个孩子就是33份牵挂,每个孩子的身世、生日、性格习性,郭小平都了然于心。艾滋病患儿在这里每天按时用药,按时上学,又有郭小平密切关注,现在孩子们的身体情况和精神状况都很好。
郭小平和孩子们的故事感染吸引了很多爱心人士来到这里,教学楼二层大厅的墙上挂着很多照片,记录着孩子们和濮存昕、李丹阳、章子怡、蒋雯丽以及很多外国友人在一起时的亲密欢乐时光。
对于艾滋病,从全民防治到全民理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郭小平之所以有决心收治艾滋病患儿到红丝带学校,和当地政府的支持分不开。“33个艾滋病患儿,31个来自外地。哪个政府会同意?”十多年的防治艾滋病工作经历让郭小平无限感慨,在他看来,是政府的包容心、责任心成就了临汾红丝带学校。
临汾红丝带学校还有一个微信公众平台,浏览历史消息,可以看到红丝带学校学生的近期情况、关于艾滋病的相关知识。2017年春节前后还发布了一些志愿者写给孩子们的信,字里行间都是爱。
这个公众平台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天下的孩子”,还有一句8个字的简单介绍:“传递爱心,共享生命”。
确实如此,爱大于“艾”。“希望艾滋病在将来有结束的一天,希望受难的患者能痊愈,希望整个社会的压力得以缓解。”郭小平预见着未来。(文中学生名字均为化名)
记者 荀丹薇 李卫红
责任编辑:付基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