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暑期,一部爆款国产动画电影的横空出世引燃了低迷影市。上映以来,影片《哪吒之魔童降世》以单日票房破2亿、5天破10亿、17天突破35亿元大关、19天跻身中国影史电影票房榜第四的速度,续写了一个又一个神话。
《哪吒之魔童降世》改编自中国传统神话故事。有人说,这样的改编风险小,因为无论是故事本身还是人物形象都有群众认知度和辨识度。但,不可否认,恰恰也是这样的改编最难拿捏,循规蹈矩往往缺乏新意而出力不讨好,标新立异稍有不慎又会沦为胡编滥造,更遑论颠覆性的改编,需要的不止是勇气还有智慧。
对传统故事进行现实语境下的重新解构,成就了今日的《哪吒之魔童降世》。以往的文艺作品,特别是1979年的动画电影《哪吒闹海》,都在固化着人们的认知:哪吒,头扎冲天鬏、身穿红肚兜、脚踩风火轮,是一个嫉恶如仇,可以翻江倒海,敢于反抗父权的英雄人物。“哪吒闹海”与“剔骨还父、割肉还母”,传统故事里关系人物形象树立、具有承前启后作用的经典情节,倘若将之剥离开来势必会引起整个故事框架的坍塌。然而,我们看到当迂腐刻板的陈塘关总兵李靖变成和蔼可亲的慈父时,一切疑虑便迎刃而解。抛弃了反抗父权的立意,丢掉了拔剑自刎的关键情节,整个故事的发展依然顺理成章,融洽的父子关系也更为契合当下的家庭关系。
哪吒与敖丙,这对原本势不两立的宿敌,被设定为一体双生的关系又会怎样?一个是魔珠附体,一个是灵珠转世,他们内心同样善良却又同样孤独、同样渴望被理解,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二人的搏斗不再是剥皮抽筋式的激情复仇,更像是殊途同归式的正义之争。这对亦正亦邪的矛盾复合体像极了复杂的人心,也像极了曾经经历成长烦恼的我们:也许生情顽劣,但终究善心未泯。
人物非脸谱化的个性表达,成为《哪吒之魔童降世》深受欢迎的另一个原因。与传统故事里非黑即白的角色设定不同,影片里没有绝对化的好人或坏人。本该阴险狡诈的龙王三太子敖丙,变成了含蓄内敛的俊郎少年,因背负着龙族复兴使命而不得不面对善与恶的艰难抉择;那个原本仙风道骨的太乙真人被描绘成脑满肠肥,喜欢插科打诨的形象,滑稽搞笑里却也因此透着人情味儿;倘若读懂申公豹的郁郁不得志,便不难理解他的机关算尽;理解了龙王被禁锢于苦海而渴求翻身的苦楚,自然也就多了一丝同情……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话人物具有了凡夫俗子的喜怒哀乐,有血有肉的形象由此愈发立体和丰满,也由此具备了引起观众情感共鸣的可能。在这个意义上说,烟熏妆、锅盖头、一嘴大板牙,念着打油诗,双手插裤兜的哪吒形象设定便不难理解。
《哪吒之魔童降世》是一部极具时代感的动画电影,除了情节的重新解构、人物的个性表达,还表现在炫目视觉特效的大量使用,以及指纹解锁、全息投影等新潮技术和网络化语言、喜剧性元素的灵活植入,这些都在潜移默化中拉近着影片与当代观众的距离。片尾,哪吒在经受天雷劫时的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也使影片具有了时下大片的气质和燃点。
由影片说开去,《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巨大成功昭示着中国动画电影黄金时代的到来。20世纪中叶以降,我们曾有过1961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中国第一部水墨画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以及同年诞生的中国首部彩色动画长片《大闹天宫》,也有过1979年的中国第一部彩色宽银幕动画长片《哪吒闹海》等堪为经典的作品。80年代之后的漫长岁月里,日美动漫电影在国内大行其道,国产动画电影在低迷中彷徨良久,其间虽偶有《宝莲灯》之类的佳作问世,但真正兼具艺术与商业价值的优秀作品仍旧乏善可陈。令人欣喜的是,这种颓废的局面正在悄然改变。以2015年上映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为代表,近年来国产动画电影的诸多扛鼎之作正在逐渐摆脱低幼窠臼,重拾人们的信心。
将传统神话故事以当代艺术语言表达,本质上是传承传统文化的应有之义。正如舆论关注到《哪吒之魔童降世》片尾的彩蛋,庞大的封神宇宙体系会否由此掀开,“封神”能否成为中国国产动画电影的超级IP,都是值得热切期待的事情。(孙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