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时,晋城掀起抗日救亡高潮,我刚8岁。当时,家中有爷爷梁海生,父亲梁广田,母亲赵小香,我和二弟、三弟共六口人。舅舅赵永贵加入党组织后,把父亲发展成共产党员,成为地下交通员,传递情报,党的秘密会议经常在我家召开。母亲和我站岗放哨,烧开水。日军占领晋城,沿晋阳公路继续进犯阳城,公路两侧的老百姓都跑进深山躲兵。
我的故乡铺上村是晋阳公路必经之地。
全村东西走向黄瓜形,村西头是地主的房屋,村东头是穷人的房屋,日军放火把村东头穷人的房屋烧了。一家人看着被火烧的房屋,那个气愤劲至今记忆犹新。我家本来就穷,日寇把房屋一烧,连个窝都没了,真是雪上加霜。
为了生存,全家人只好住进村东头的旧庙。
日寇侵占晋城周村镇后,搜罗社会上的地痞流氓,成立维持会。本村地主梁某同维持会长郭某拉成亲戚。有一年麦收后,维持会打着日军的小太阳旗,强收小麦。爷爷梁海生,在穷人中威信高,和贫苦农民耿昌老人商量后,发动群众抗交,使维持会给日军收粮计划落空。七月的一天,日本鬼子和伪警备队突然包围了铺上村,大人小孩东躲西藏,日伪汉奸抓住来不及躲藏的爷爷,严刑折磨,逼他交出粮食,他毫不畏惧,痛斥日军罪行,日伪汉奸恼羞成怒,把他老人家押至村东大河溺水而死。日本鬼子在搜粮食时,耿昌老人拿起一袋谷子往窑洞里藏,被日本鬼子发现,用枪托活活打死。
日伪汉奸杀人抢粮后,扬长而去。爷爷被鬼子杀害后,养家糊口的重担落在父亲一人身上。从此父亲挑起了家庭的生活重担,吃尽了苦头。他种田是把式,耕作技术样样精通;会编各种箩筐及家用家具;当过煤矿工人,会观察煤层通风与水流;做过厨师,擅长面食和各种油炸食品及农村婚丧嫁娶的酒席。在那个年代,无论怎样苦干,仍然吃不饱肚子,为了维持一家老小的生命,他凭着两条腿,一根扁担,从阳城县后则窑到河南省修武县挑着百斤重的担子送火石片,回来担着竹器,百斤重的担子从不离身啊。虽然赚了一点点苦力钱,却被村里地主强行征去顶负担税,但他从来不向地主低头。父亲接替了爷爷在村东门前的小客店,接待八方来客。小客店也是我党的地下秘密交通站。1939年12月一个漆黑的深夜,我的舅舅赵永贵和一位老同志、邻村青年殷裕贤等人来我家开会,说是有紧急情况:“阎锡山到处抓捕革命同志,要在晋东南全面围攻决死队,捕杀牺盟会人员,杀害革命干部和家属……”开完会后,父亲又冒着大雪与刺骨的寒风,在夜色掩护下去南山(革命组织活动中心)送信了。也是同月的一天,地下交通员郭成林以卖生姜的身份挑着担子住进了小客店。生姜下藏有银元和药品。这是党组织的活动经费。他不慎暴露了秘密,两个劫匪一直跟踪住进小客店。晚上,两个劫匪持刀闯进郭成林住的房间要抢银元。父亲奋不顾身地冲进去,同两个劫匪搏斗,把两个劫匪打跑,保护了郭成林和党组织经费的安全。
有一次,父亲往阳城县町店村送一份紧急情报。夜宿八甲口村情报员家中,不料,黎明时日伪军包围八甲口,到处搜查,处境十分凶险。紧急关头,父亲沉着冷静,从情报员家中肩挑箩筐,假装去地里干活,他大摇大摆从日伪军眼皮下闯过,把情报送了出去。
尽管送情报的工作十分保密,却引起本村地主梁某的注意,他向日伪军维持会长郭某密报。一天伪警备队突然包围了铺上村,父亲感到情况紧急,急忙把未及时送出的情报藏到杂草堆里,并告诉我母亲要设法交给赵永贵。正在焦急时,伪警备队闯进来把父亲带走了。还把小客店内外搜个遍,未发现可疑迹象。伪警备队把父亲押至东沟镇,关在一间黑暗的小房里。审讯拷打了十多天未得到父亲与共产党有来往的口供。汉奸郭某、地主梁某非常恼火,见抓不住证据,就把父亲押到二十里铺据点,想在此暗害。傍晚送饭的郭师傅低声对父亲说:“他们没有得到你的口供,又对你不放心,要在这里下黑手,今晚赶快跑。”还给父亲送了个撬门用的铁棍,当晚深夜父亲跑了出去。先到亲戚家躲藏。他积极寻找党组织,直到同党组织接上头,之后,又开始了传递情报工作。
由于家境贫寒,我未能上学堂,放养家里仅有的一头牛。
这头牛通人性。我教它怎样、它就怎样。可恨的是派支差活,地主家的骡马牲口几十头,从未派活,而穷人家仅一头牲口,常被派支差。有一次,派下支差活,我赶牛拉车来到周村镇,伪警备队把支差的几十辆车组成车队,装上铁砖,往东沟镇集中。
由于我是支差中年龄最小车夫,牛车在车队的最后。在伪警备队的监视下,车辆来到东沟镇大门口,我看到集中的车辆很多,又听到前面的车夫议论,集中编队后,要把铁砖往高平送。
我下决心溜走,牵着牛掉头往回走,站岗的伪警备队问:“干什么?”我回答:“同村的车夫掉队了,回去看看。”没等这个站岗的反应过来,我一鞭子抽在牛背上,牛在路上飞奔起来,我赶着牛车到孟山村舅舅家避难。
1944年夏季的一天,我在村口河边割草,碰到一个急着过河的日本鬼子,他不知河水深浅,就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胁我下河试探,鬼子的举动使我很愤怒,我就跑到水位有半人深的地方,示意能通过。鬼子见状,扛着军刀跟随我下了河。由于我对这一带水位了如指掌,就把鬼子领到水位最深的地方,趁不备,将鬼子推到水中,并夺下其身上的军刀,一溜烟儿跑进山中。鬼子在水中挣扎着乱喊叫,赶来的几个日本鬼子得知情况后,朝山上一通乱放枪。
1943年至1944年,晋城先是蝗灾,后是旱灾,连年庄稼颗粒未收。老百姓把榆树皮吃光了,连多年枕头内装的陈糠也吃了充饥,二弟、三弟吃后,大便拉不下,父亲就用手指慢慢抠,心疼地流下泪水。
1945年4月,晋城全境解放了,父亲共产党员的身份公开了,任晋城县六区公安助理员,我家分到房产和土地,过上好日子。这时,我15岁,父母亲毅然把我送到中共晋城县委,当了警卫员。我每天跟随县委书记郑思远同志开会下乡。有一天,领导把一封信交给我,让我连夜送到柳树口区委,我在山路上奔跑,按时把信送到区委。事后才知道,这是一份重要情报,区武委会全歼了在柳树口一带活动的小股日军鬼子和汉奸。不久,我向领导推荐,下町村同龄人于小堂、孟山村郭小富等也到县委当警卫员,我成了警卫班负责人。县委安排我和警卫员焦黑孩等人到河南省焦作县运一大车铁丝,回来的路上,两次遇到汉奸的伏击,我们英勇作战,打退敌人,把一大车铁丝安全运回,受到县委的表彰。
特别难忘的是同晋城集镇观大庙的和慧道士作斗争,抗战中和慧勾结日伪汉奸干了许多坏事,他把日伪汉奸的武器弹药藏起来。晋城县委组织有关人员到集镇观搜查,由于我和同志们的机智和细心,搜出了武器弹药。郑思远深入调查后,写出著名的文章《集镇观好地方,松柏树长在石板上,揭开石板看,长在穷人的脊梁上》。这之后不久,传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的好消息,晋城军民高兴得载歌载舞庆贺来之不易的胜利。
责任编辑:王伟
上一篇: 【随笔】梅莹作品鉴赏:在艺术世界里徜徉
下一篇: 【随笔】感恩母校用情不用钱